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玩城叔（散文）
文/绿野
有一年春节回老家，听说玩城叔病了，我就去探望。猛一看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了，疾病已使他完全变了型，全身只剩下皮包骨头，萎缩在一块板床上。我连叫几声，他才嗯了一声，但已经认不出我是谁了。此时交谈是很困难的事了，我只好与在一旁照顾他的女儿询问了一些情况，大概说是得了肺气肿之类的病。去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没有好转，因付不起高昂的治疗费，医院回家里养病，其实就是等着办后事了。我鼻子一酸怕是要流下眼泪，赶紧拿出点钱给她女儿。她先是不肯收，我就表明只是一点心意，算是对玩城叔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表示感谢。我想玩城叔已经是日暮西山的人了，能在他人生最后关头给予帮助，也是一种缘分。
如今回想起来，玩城叔一生颇为坎坷，但他始终能够笑对人生。
玩城叔一家与我家就隔着一户人家，算是紧挨着的邻居。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，他家就他与他老父亲两个人生活，缺少女人的家总觉得不太像家，父子俩经常为点小事碰碰磕磕。玩城叔经常早出晚归干农活，他父亲有胃病，不能饿肚子，所以常常看到他父亲一个人端着饭碗蹲在门口石条上孤独地吃，父子俩很少能坐在一起吃饭。
玩城叔的父亲也许是因为常年有病的缘故，脾气古怪，动不动爱骂人，我自小很怕他，不敢招惹他，更不敢到他家去。有一次因为玩捉迷藏，我不知道为什么竟藏到玩城叔家里了，当时可能想着小孩们都不敢轻易到他家，我藏在他家就没有人找得到。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到他家里，房子很深，光线不好，里外被隔成三段，进门是杂物间，中间是伙房和吃饭的地方，最后一间是卧室，黑乎乎的，是藏身的好地方。当时他父亲正躺床上午睡，我突然闯入惊吓到老人，他起身拿鞭子要打我，我见势不妙赶紧逃。此时正撞上从外面回来的玩城叔，他连忙护住我，厉声喝住他父亲，说小孩不懂事不能打小孩。从此我再也不敢去他家了，哪怕有大人带着。
有一次我好奇地问母亲，为什么玩城叔不找老婆？母亲就白我一眼，“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”。之后我也没敢再问。等我上了小学后，才听邻居高年级的同学说玩城叔曾经也有一个老婆，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上吊死了。为这事他老婆的娘家很闹了一阵子。我就想很可能是玩城叔父亲的坏脾气导致的，或者是他家的风水不好，房子那么黑，住久了容易压抑想不开。总之是之后玩城叔就一直单身了，听母亲说玩城叔老婆刚走那阵子脸上天天都是黑的，不知过了多久才又有了笑容。不过自我懂事起见到的玩城叔就一直是笑容满面。
玩城叔种田是一把好手，更难能可贵的是什么脏活累活他都肯干。每年生产队上百亩地的犁田耙田这种带有技术又很累人的活，三分之二都让玩城叔干了，以前生产队长也叫过别人干，但往往干不好还老跟队长讨价还价，之后队长就把大部分犁田耙田的重活让玩城叔干，玩城叔活干得漂亮还很情愿，有时不用队长叫他就主动去犁田耙田，自然工分也比一般人挣得多，拖累又少，小日子还算过得滋润。
天有不测风云，玩城叔老父亲突然走了之后，他更加无牵无挂，整天没心没肺的，见谁都乐哈哈。有时见到我还会开玩笑，“一下子抽竹笋那么高了，什么时候讨老婆，让叔吃喜糖”。我一扭头说，“要吃喜糖也是吃你的，赶快找个婶子暖被窝，省得你吃窝边草”。如果换作别人这么说，玩城叔一定很生气，因为他隔门住着一个寡妇，这寡妇丈夫走得早，孩子多又小，很多活忙不过来，玩城叔经常帮着干，村里早有风言风语。这也难怪，自古寡妇门前是非多，何况又都是孤男寡女。但因为我与玩城叔时常爱开玩笑，并非有心，加上我们家平时与他的关系不错，我父亲是赤脚医生，玩城叔有个头痛脑热免不了要找我父亲看，我家有的活忙不过来时玩城叔也会主动帮忙。
改革开放之初，分田到户，一下子激发了广大农民种田积极性，收成好，工作效率高。那时还没有机械化，犁田耙田就成了各家各户的难题，玩城叔派上了大用场，成了上迎下请的人物，比生产队那会还要忙，我家自然也离不开他的帮忙。我父亲亦医亦农，白天要到合作医疗站上班，下班后才能帮忙干农活，我们兄弟姐妹都小，母亲一个人要做家务又要干农活自然很吃力。此时玩城叔常常自告奋勇前来帮忙干农活，我们都很感激。当然他家有什么要帮忙的事我家也会帮忙，彼此的友谊就这样建立起来。
我到县城读高中，随后到外地读大学乃至工作，就很少见到玩城叔了。假期回老家，有时他会来我家坐坐，我也偶尔上他家里。有一年假期回去，见他家热闹非凡。听母亲说玩城叔交上了好运，与邻村的一个寡妇好上了，那寡妇还带来3个孩子，加上他与这寡妇生了一个女儿，一家六口人自然热闹。但孩子都小，都是张着嘴等饭吃，家庭负担可想而知。
过了一年我再回老家时，玩城叔家又变冷清了。母亲说自玩城叔与那寡妇一起生活之后，那寡妇带过来的孩子与玩城叔不亲，有一次玩城叔与那寡妇吵架，竟然导致寡妇与3个孩子一起殴打玩城叔，再加上经济入不敷出，最后只好散伙，玩城叔与那寡妇生的女孩归玩城叔抚养，也就是文章开头说到的一直伺候病中的玩城叔的那女孩。
总算苍天有眼，好人有好报。玩城叔一生多磨，年老有人照顾，临终时有人送行。玩城叔走后他女儿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，结婚生子，住上新房，在新时代日子过得更红火。
审阅：韩田梅
简评：记录邻居大叔的坎坷人生，展现一位普通劳动者的生活现实。作品富有真情实感。
终审：严景新
作者简介：
王元，笔名绿野，男，汉族，广东省作协会员，广东散文诗学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