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月17日,《英雄本色》修复版在内地公映。时隔31年,物是人非,在大银幕再度重温昔年小马哥的潇洒英姿,张国荣恍若重生的朝气蓬勃,不禁令人有些恍惚。
逝去的不仅是值得怀念的人,还有曾经美好的时代。
《英雄本色》这样的片子,或是本色的英雄,以后也许不会再有了。
《英雄本色》在影史上的地位,无需赘述。年8月2日在香港上映之时,便空前卖座,成为当年电影票房冠*,之后又横扫香港电影金像奖、金马奖,风头一时无两。
此后,在各大港片排行榜上,《英雄本色》一直荣居榜首。《英雄本色》也成为了里程碑式的文化符号,时至今日依旧影响力巨大。
甚至有人说,没看过《英雄本色》,就不算看过港片。
《英雄本色》开启了黑帮英雄片的先河,空前,却并不绝后。然而以现在的眼光看来,尽管剧情一气呵成,动人心魄,已并无甚新奇。昔日的热血英雄,经历沧桑巨变后,如何重拾人生尊严,似乎是老生常谈。
真正让影片熠熠生辉的,当属片中几位令人过目难忘的“英雄”。
第一位,狄龙饰演的宋子豪。尽管多数人的注意力全被小马哥吸引,然而,宋子豪其实才是影片的真正主角。
他是典型的“大哥”级人物:稳重中带有杀伐决断,铁骨柔情,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。
尽管提着脑袋做生意,举止间依旧从容儒雅,颇有古时大侠之风。
我们甚至可以想象,他是出于无奈,才走上了这条道路。
如同希腊神话中的阿喀琉斯之踵,英雄皆有软肋。宋子豪的软肋,在于他的亲弟弟——宋子杰。
他是黑帮成员,弟弟却梦想成为一名警察。为了弟弟,他毅然决然地决定:干完这票就撤手。
天不遂人愿。在台湾送货的过程中,他被警方抓获,刑期三年。
出狱之后,早已不是他的天下。当年出卖他的手下——阿成,已成为如今的黑帮老大。
他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,被社会接纳,被弟弟原谅。然而似乎都不可能。
他想放掉过去,然而过去却不肯放过他。麻烦一次又一次找上门,兄弟小马哥也在怂恿他重操旧业,再现过去的辉煌。
人如其名,宋子豪真正是个豪情万丈的人物,然而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,英雄的壮志未酬,积郁在眼底,流出的终究是无奈。
再来说说第二位英雄,周润发饰演的Mark,小马哥。
说起来,小马哥的横空出世,还为当年的时尚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。据说,不仅在香港本土,甚至日韩两地的风衣和墨镜,都卖到供不应求。
周润发叼着火柴棍的形象,让大家竞相模仿。
还有用假钱点烟的一幕,更是影史上最经典的画面之一。
小马哥的光芒,甚至掩盖了真正的主角宋子豪,他就是江湖义气的代表,
他看似狂放不羁,嚣张得可爱,然而浪荡公子,心细如发。
张扬时足以傲视群雄,却也接地气到帮着路边摊老板推车躲警察。
对待宋子豪,他几乎可以性命相托。
在宋子豪落难之际,只身杀掉仇人,如同单刀赴会般悲壮。
这一段的剪辑极其酣畅,慢镜头与正常速度混合剪辑,将小马哥一瞬间的杀气与不羁呈现得淋漓尽致。
大开杀戒后,便是漫长的三年蛰伏。昔日衣着考究、风流倜傥的小马哥,如今瘸着一条腿,在街头擦车为生。
拾起自己昔日跟班阿成扔在地上的几张钞票,这是何等心酸。
兄弟相见的一幕,堪称片中的催泪点。也只有在宋子豪面前,一向骄傲的小马哥终于忍不住瘪了嘴。
与宋子豪截然不同,小马哥并不想从此隐姓埋名,成为籍籍无名之辈。他落魄了三年,只不过在等待一个机会。
“我等了三年,就是要等一个机会,我要争一口气,不是想证明我了不起,我只是要告诉人家,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。”
卧薪尝胆,不过是希望重头再来。
落魄的,不过是命运,而不是人格。
第三个颇有争议的英雄,就是张国荣饰演的弟弟,宋子杰。
据说张国荣的团队曾力劝他不要接下这个角色。原因不难理解:比起宋子豪和小马哥,宋子杰偏执、冲动、孩子气,因为宋子豪的身份阻碍了自己的前程,因此对哥哥恨之入骨,毫无手足之情,似乎是个六亲不认的冷心肠。
为了挑战自己,张国荣还是接下了这个角色。尽管人物本身不讨喜,然而张国荣用自己的人格魅力,为宋子杰这个角色增添了不少纯真可爱之处。
朝气蓬勃的是宋子杰,还是那年的哥哥?
吴宇森曾经承认,自己当初的确没有花心思在宋子杰身上。甚至表示,如果再有一次机会,会把宋子杰这个角色写的更好。
但,毫无疑问,宋子杰也称得上是英雄。
宋子豪对弟弟说,你的路选对了。
其实不难发现,尽管宋子豪和小马哥魅力无穷,但实际上真正的正面人物,却是宋子杰。
他最大的理想,就是惩恶扬善,所以加倍痛恨哥哥的所作所为。
但他心中,无疑对哥哥是有爱的。否则,何至于如此痛苦。
三位主角,三位英雄,都尽可能地展现“本色”。
但另外不得不提的另一位“英雄”,正是导演吴宇森本人。《英雄本色》,可看成是吴宇森个人情感的寄托。亲情,友情,恩情,道德,义气,尊严……
《英雄本色》也将吴宇森的“暴力美学”发挥到极致。精彩的枪战戏无可挑剔,血肉横飞之间,男儿英气毕现;英雄末路的豪迈与苍凉,一展雄浑洒脱。
小马哥之死,更像是古希腊悲剧英雄的结局,以死亡来升华人格。不肯舍下兄弟保全一己之安,调转船头毅然回程,宁可共患难,慷慨赴死的悲壮,让他的形象更显高大。
还有收留宋子豪的坚叔。他的出租车行,专门雇佣出狱人员。见惯了人性丑陋,却依旧相信人性本善,相信人人都想改过自新。
什么是黑?什么是白?或许,灰色才是最真实的人性。宋子豪和小马哥从事非法勾当,然而一个心中有亲情羁绊,另一个忠肝义胆。
但却不乏江湖道义。
他们是英雄,也是“十步杀一人,千里不留行”的侠客。
《英雄本色》银幕外的故事,几乎比银幕上的还要精彩。回首惊叹,这样一部璀璨夺目的燎原巨作,竟然如此命途多舛。
由吴宇森执导,徐克监制,狄龙、张国荣、周润发主演,叶锦添担任美术设计,柯受良是动作指导,如今看来俨然是大手笔。
然而当年,因为找不到投资人,影片几乎胎死腹中。
直到确定有张国荣出演,投资人才终于肯掏腰包。
温厚如张国荣,还私下不止一次问过吴宇森需不需要借钱。
有趣的是,无论是导演吴宇森,还是片中的几位主角,和片中人物的经历如出一辙:除了张国荣正当意气风发,其余几位都是人到中年,事业却开始走下坡路。
接拍《英雄本色》之前,吴宇森正经历事业的低谷期,坐了三年的冷板凳,几乎一蹶不振。
狄龙接下宋子豪这个角色时,刚满40岁。男人也有色衰爱弛之困,昔日的香江第一美少年,演遍古龙男一号,如今却被老东家邵氏扫地出门,已经两年没有戏拍。
阿sir,我不做大哥已经很久了。
谁知是不是狄龙心声的外延?
接拍《英雄本色》之前,周润发靠拍电视剧起家,颜值高,演技强,谁知到了大银幕却水土不服,被业界称为“票房*药”,拍一部赔一部。
周润发如同小马哥,整整失*落魄了三年。
李子雄如同片中他饰演的阿成一样,还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。
《英雄本色》的大获成功,让他们或是扬眉吐气,或是崭露头角。
《英雄本色》,几乎成就了吴宇森的下半生,成为他重要的人生转折点。吴宇森借影片一展豪迈,洗脱抑郁之气。
因《英雄本色》,狄龙获得第23届台湾电影金马奖“最佳男主角奖”,尽雪前耻。
周润发也凭借《英雄本色》夺得香港金像奖影帝,终于,“把失去的东西再次拿回来”。
影片英文名称《ABetterTomorrow》,“美好的明天”,既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,又是一语成谶,让人感叹命运的巧妙安排。
徐克为帮兄弟吴宇森渡过难关,让吴宇森执导这部让他重回巅峰的《英雄本色》,自己出任监制。
那时可曾预料过日后两人分崩离析的场景?
《英雄本色》也促成狄龙和早已分道扬镳的老友姜大卫短暂和好,不知彼时二人心中是否唏嘘不已?
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,在于不可复制,在于凑齐了太多的天时地利人和。然而,时至今日,《英雄本色》为何依旧魅力不减?
《英雄本色》,骨子里讲的还是江湖,“义”字重千斤。
什么是朋友?什么是兄弟?世间冷暖,真情无价,情感氤氲在整部影片。
如同《老炮儿》的主题,江湖道义,在当今社会已经荡然无存,对于“江湖”来说,这是个礼崩乐坏的时代。如今,我们只能在光与影中寻觅这份纯粹与坦荡。
尽管见惯了世态炎凉,饱经人世沧桑,英雄们依旧追求人格的尊严。人生的失意,曾经的辉煌,英雄的落寞,江湖的名存实亡,浓浓地凝结在《英雄本色》中,足以让我们伴着一壶浊酒,一饮而尽。
宋子豪为朋友入狱三年一句话不说,小马哥为朋友可慷慨赴死。看《英雄本色》时,我们是在怀念一去不复返的青春,还是哀叹如今的人心不古?
这个世界变了,我们都不再适合这个江湖,我们太念旧了。
宋子豪义如泰山的豪迈,小马哥忠肝义胆的情谊,宋子杰除暴安良的信念,为我们搭建出梦想中的江湖。《英雄本色》,竟承载了一代人的英雄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