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##01
中秋节后的第3天下午，我和陈芬到了圈村，开始了我们的支教生涯。
圈村是位于偏远小镇秋亭镇的一个小乡村，距离我生活的城市很远，不通高铁，需要火车换客车，中间等车的时间加起来要花掉足足两天时间。
说实话如果不是连续考公失败，留在城市找份工作压力很大，我也不会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做一名支教老师。
圈村是偏远的贫困村庄，它到底有多可怕呢？整个小学招聘20名教师，但最终只有我和陈芬两个人报考这里。
校长已经50多岁了，他开着那辆老夏利把我和陈芬接到村里，一路上都乐呵呵的跟我们聊天，鼓励我们把支教生涯坚持下去，这里的孩子很需要我们。
他说的我和陈芬都有一些心虚。
校长带我们熟悉了一下小学的情况，然后把我们领到了村子最南边的一排仓库跟前，说我们的宿舍就在这里，是以前的老仓库改的，他已经提前让人收拾出来了，我们把东西放进去就行。
打开仓库，不，宿舍门的一瞬间，一股潮味扑鼻而来，我忍不住咳嗽一声，嗓子眼里火辣辣的。
我不想让校长感觉到我的不舒服，我就捂着嘴巴一直克制着，表示我对这间宿舍很满意。
校长跟我们聊了一会儿就离开了。
这间仓库改的宿舍，两个人住够大，最里面还有一个小卫生间，确实收拾的挺整齐的，除了有点霉味和潮湿之外都好。
我俩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便开始收拾东西。
“这什么东西啊？”陈芬一声惊呼。
我扭头过去，她已经从墙角的缝隙处拽出了一件粉红色的保暖衣。
“这谁的保暖衣呀，怎么塞墙缝里了？”陈芬抖了抖那件五成新的保暖衣，将其扔在了地上。
我摇摇头，“大概是之前住这间宿舍的女老师留下来的。”
“真奇怪，不要的话干嘛不扔掉？非得塞墙缝里。”陈芬拍了拍手，继续收拾东西。
晚饭时间到了，校长和村长一起过来叫我们到食堂去吃饭，说是学校和村里为了给我们接风洗尘，在里面办了两桌接风宴，弄得我和陈芬挺不好意思的。
我们到了食堂，两桌子老师和村民立刻簇拥过来，对我们各种嘘寒问暖，我心里那种落寞瞬间被一扫而光。
大家坐下来边吃边聊，气氛特别轻松。
陈芬还喝了一瓶啤酒，她其实没什么酒量，只是为了答谢大家的热情接待。
回去的时候，她走路都有一些晃悠了，她搂着我的脖子口齿不清的说道，“既然来了，咱们就好好的干下去，干到我们死的那一天，好吗？”
我笑着拍了一下她的后背，“也别这么说，或许再干几年咱们就可以调到县城去了，再然后就到市里，一点一点的回到大城市去。”
“嗯，你说的好。”
陈芬回到宿舍躺下就睡了，我洗漱完也躺了下去。
然而还不到10分钟，陈芬就开始狂吐起来，不仅吐，她还开始胡言乱语。
我感觉不对劲，这不是单纯的喝醉酒了。
因为陈芬总是在说一些“你不要过来”，“别杀我”之类的话。
她口齿不清，我也听得不太明白。
###02
我给她喝了一些热水，陪了她一会儿，她还是没有好转，开始大喊大叫，重复着跟刚才类似的话语。
我吓得不行，赶紧跑出去把住在旁边的张嫂叫醒了。
张嫂是在村里人，在食堂工作，刚才我们吃饭的时候聊了一会儿，我感觉她人不错。
张嫂披着衣服起来给我开门，听我说陈芬喝醉了，现在在宿舍里胡言乱语，她立刻眉头一皱，沉声说了一句，“不好。”
然后她转身回屋子里。
暗沉的光线中，我看到她从供桌上面抓了一把香灰装进碗里，倒了一些白酒，随即又擦亮火柴点了一张*色的像是符纸一样的东西烧掉。
我看得愣住了。
“刘老师，你们那里有热水不？”
“有，有的。”
“好，这就行。”
张嫂端着碗，快步跟我到了宿舍。
我将水壶递给她，她倒了热水在碗里，混合了那些东西变成一碗黑乎乎的水。
“你把她抱起来，我把这个东西喂给她喝了就好了。”
“这行吗？”我担忧的问道。
张嫂没说话，只是用力点了一下头。
我连忙过去把还在胡言乱语的陈芬抱起来，张嫂捏着她的嘴巴，强行把那一小碗混合了纸灰和香灰的水给她灌了下去。
陈芬一边喝，一边从嘴巴的缝隙吐出来，她用力的挣扎，张嫂让我紧紧的按住她。
灌完了那碗水，张嫂用两个指头按在她的脑门上，“叽里咕噜”念经一样念了一些让我听不清楚的文字。
“好了，把她放平，睡一觉起来她就好了，她这是中邪了。”
“啊，中邪！这这怎么可能？”
张嫂四下看了看，“你们今天在这里收拾东西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让你觉得不对劲的？”
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，“对了，今天我们收拾东西的时候从墙缝里发现了一件女士的保暖衣，不知道是不是上一任老师留下来的。”
张嫂一听，顿时瞳孔扩大了一下，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，“那件保暖衣呢？”
“好像被陈芬扔到垃圾堆里去了。”
“唉，不行，得把那件保暖衣捡回来烧掉，就没事了，走，你跟我去垃圾堆把那件保暖衣找出来。”
还没等我反应过来，张嫂一把拽起我匆匆离开了宿舍。
学校的垃圾堆在大门口的右侧，也就是两个简易的大铁箱子放在那里。
我用手机电筒照着，和张嫂一起在垃圾箱里刨着，还好今天的垃圾不多，很快我就刨出了那件保暖衣。
“就是这件吗？”张嫂问道。
“对，没错。”
“你在这里等着我，我回去拿点东西。”
“哦，好的。”张嫂转身，快步回她的宿舍。
我站在原地，看着脚下那件粉色的保暖衣，心里一阵发寒，这件衣服难道是……
我不敢继续想下去。
很快张嫂就来了，她手中拿着香和一些钱纸，蹲下来便开始烧钱纸，口中念念有词，“勿怪，两个年轻女娃子不懂事，把你的衣服扔了，我们现在就给你烧过来，你放过那个女娃子。”
我心跳的很厉害，果然这件保暖衣是一件遗物！
张嫂让我跟她一起烧钱纸，然后把那件保暖衣也烧掉。
###03
我在她的示意之下，双手合十鞠躬三下，说了一句，“对不起，请你不要怪我们。”
烧完了保暖衣，张嫂这才松了口气，领着我回到了宿舍。
床上的陈芬已经睡着了，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那碗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了效果。
“张嫂，那件保暖衣到底怎么回事？”我紧张的问道。
张嫂双手放在膝盖上，垂眸看着地面。
过了好半天，她才幽幽的说道，“那件保暖衣是之前那个自杀女教师留下来的。”
我吓得浑身汗毛竖了起来，张嫂感觉到了我的恐惧，她握着我的手安慰道，“你别怕，她是自杀的，跟你们无关，只是你们把她的衣服丢了，她才怪你们，现在没事了。”
“这……张嫂她为什么要自杀呢？”
“这已经是5年前的事情了，我不知道，可能是她来到这里觉得遥遥无期，心里压力大就自杀了……”
“没事，你快睡吧，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跟别人说，更不要在校长面前提，他会不高兴的。”
“我知道张嫂，我不乱说。”
张嫂跟我聊了几句就离开了，我害怕了一整宿。
这间宿舍5年前居然有个女教师自杀了，貌似陈芬今晚中邪的事跟她有关，这些就是校长不能对别人说的秘密吧！
我突然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。
还好陈芬一夜都没事，第2天一觉醒来，她已经完全断片了，忘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。
我犹豫了许久，下午吃过饭，我还是决定把事实告诉她，她有绝对的知情权。
然而陈芬听了之后却并没有大惊失色的反应，她反而很平静的点了一下头，然后苦涩一笑。
“对，这里面没一点可怕的事情，怎么可能呢？”
她转脸看着我，我突然被吓了一跳，“你这话什么意思？”
陈芬将左手搭在我的肩膀上，深深的叹了口气，“你想，在这里工资快赶上市里的了，一个学校招20名教师，却只有我们两个报名，这20个岗位要是放在其他的地方，至少也是上万人报名了。”
“为什么没人敢报名，这还不很明显？”
我抿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了，突然觉得有些后悔。
但我没说出来，我暗暗安慰自己，也安慰陈芬，那件保暖衣我们已经烧给她了，她不会再来折腾我们了。
我们就这样表面平静的过了一个周。
学校一到六年级加起来总共才不到50名学生，有些是圈村的孩子，有的是从附近村庄来的。
整个学校加上我和陈芬只有8名老师。
一开始我站在讲台上看着一张张渴望知识的脸，我会觉得很难受，我就像是在做一个梦一样，我要尽快的离开这里，我没有能力去改变他们的命运。
然而一个星期之后，我心里的感觉变了。
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，我要一直坚持下去，教给他们知识，让他们走出这座贫穷的小村庄。
当然了，我也很理性，我不敢把我心里的这种想法定得太坚定，毕竟现在的环境很容易让我改变念头。
###04
这天夜里，我刚迷迷糊糊的睡着，突然听到外面有一阵高跟鞋走路的声音。
“噔——噔——噔——”脚步显得有些蹒跚，但是每走一步都非常的用力，鞋跟跺得地面发出的响声，在寂静空旷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的清晰。
我正要开口，陈芬也醒了。
“你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了吗？”陈芬紧张的问道。
“好像……有个穿高跟鞋的女人在外面走路呢！”我低声回应道。
黑暗中我俩不约而同的对视，住在隔壁的张嫂是不穿高跟鞋的，其他的老师也不住在学校里，现在都凌晨2点多了，是谁还在外面走路？
“噔——噔——噔——”脚步声继续响着，就在我们的外面走廊上来来回回的，不知道要走几遍才会停止。
我鼓足勇气一下坐了起来，“要不我还是出去看看吧？”
“不要！”陈芬紧张的叫了一声，“你别出去，万一有危险怎么办？”
“没事，我带上东西防身。”
“你不要去。”
我没说话，迅速下床，从墙角抓了一个修东西的生锈扳手握在手里。
就在我的手刚触到门把上的时候，那阵脚步声居然停在了我们宿舍的门口。
我吓得浑身哆嗦一下，后退了几步。
“他……他就在外面……”陈芬吓得声音都变了。
我僵硬的点点头，其实我现在特别的害怕，我只是不想在陈芬面前表现出来。
“扑通——”一声，陈芬从床上跌落了下来，她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跑到我旁边，紧紧握着我的手。
“我跟你一起去看看……”
我用力捏了捏她的手，更加有勇气了。
门口的那个人并没有离开，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，甚至隔着门板，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和体温。
我再次将手放在了门把上，陈芬也把手放了上去，她看了我一眼，我点点头，一咬牙，我们用力将门拽开了。
“啊——”一声惨叫冲破我的喉咙，我俩抱成一团，惊慌失措的向后退，身子撞到了柜子上，我们无法再后退了。
门口站着的人背对着月光，他只有一只眼睛，另一边则是一个可怕的肉疙瘩。
仅剩的那只眼睛阴森凶狠，仿佛那双眼睛是从地狱冒出来的。
“你……你是谁？”我壮着胆子问道，声音哆嗦的不行。
“你们赶紧走，不然会死在这里。”对方是一个很难听的公鸭嗓，跟他可怕的形象非常的贴合。
这时我才看清楚，他上身穿着一套又脏又臭的深蓝色劳保服，而脚下居然穿着一双女士的冬款套头高跟靴，高度没过了脚踝，被他的一双大脚撑得歪七扭八的。
一股难以言状的恶心和扭曲在我胸腔里打架。
“你快走，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！”我无力的晃了一下我手中的扳手，但对方并没有走。
“你快走啊！”陈芬疯狂的大喊着，她凄厉的喊声划破了宁静的夜。
很快张嫂冲了过来，“陈老四啊陈老四，你疯了，你大晚上的过来吓唬人家两个女老师干嘛？”
张嫂一把将面前的独眼龙拽了过去，看到张嫂，我的心才稍微平静了一点。
###05
“刘老师陈老师，你们别怕，他是村里的陈老四，长相怪是怪了一点，人不是坏人。”
“他负责给小学守夜呢，你们赶紧睡，别害怕。”
张嫂说完，便拽着独眼龙陈老四离开了。
陈芬用力将门关上，崩溃的抱着脑袋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
她啜泣着说道，“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们？我们只是来当老师的，凭什么受这种罪？”
我蹲下身去拍拍她的后背，“不要胡思乱想，在这样的小村庄里什么人都可能出现，只是咱们之前没有遇到过而已。”
我安慰了她好半天，才将她拉起来，送她躺回到床上去。
可我知道她其实根本没有睡着，她不断的发出啜泣的声音。
我何尝不是呢，只要一闭上眼睛，独眼龙可怕的外表和他诡异的打扮，便会出现在我眼前，根本挥之不去。
还有他说的那句话，如果我们不走就会死，什么意思？难道是一种可怕的诅咒……
第2天中午吃饭，我和陈芬问张嫂那个独眼龙陈老四到底是什么人，为什么会大半夜的跑到我们门口来吓人。
张嫂这才告诉我们陈老四是村里的一个五保户，前几年因为家里穷，以及各种各样的原因家人先后离世，就只剩他一个老光棍，无儿无女的。
校长觉得他可怜，就让他来学校值夜班。
陈老四看上去挺古怪的，但确实不是坏人，他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。
之所以会突然大半夜出现在我们宿舍门口，可能是因为对我们不熟悉，所以有所防备。
这一点我可以理解，确实很多人有一种排外心理，觉得从外面来的人就是不怀好意的，他对我们有敌意也是正常的。
陈芬还问了张嫂，为什么他会只有一只眼睛。
张嫂说是他年轻的时候，村里的恶霸来霸占邻居家的土地，他见义勇为，跟恶霸打架的时候，被恶霸用刀子把另一只眼睛给扎没了。
我听了以后心里沉甸甸的，一个能为了捍卫邻居财产，敢于跟恶人搏斗的人，他心里是有正邪之分的，他应该不是坏人。
一个阴沉的下午，我正在给学生们上英语课，大家听得津津有味的。
突然我看到学生们都把脸转向了左边的后窗户，我停下讲课，狐疑的转过脸去，顿时被吓得汗毛倒竖，手中的课本都差点掉在地上了。
独眼龙居然趴在后窗玻璃上，正用阴森的目光瞪着我。
那只独眼在暗沉的天色当中，透着阴郁幽深的光。
“大家等一下。”
我迅速绕到了后窗外面，因为这里已经靠近了后山，所以大家都把这一排窗户叫做后窗。
我隔着他还有一米远站住了，我确实不敢靠近他。
“我现在在上课，请你离开这里好吗？”
陈老四看着我，面无表情的说道，“你还不走，你等着死。”
他的声音幽幽的，就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。
我后背凉飕飕的一片，“你你到底在说什么？”
“你还不离开这里，你就会死，哈哈哈……”他大笑起来，就像是公鸭在叫一般。
订阅解锁TA的全部专属内容